张望打量。
暖阁里黑漆漆一片,无声无息,像是黑暗中张大的血盆大口,要将人吞没。
从圣上旨意下来之后,殷贵妃便斥退了宫人,独自躺在了软塌上,无声无息。
殷贵妃病越来越重,罗嬷嬷忧心不已,生怕她一口气没能上来。
齐重渊被立为太子,照说殷贵妃该高兴才是。可是,罗嬷嬷也清楚,齐重渊被立为了太子,她这个太子生母,执掌后宫多年的贵妃,仍然只是个贵妃。
先皇后已经薨逝多年,殷贵妃兢兢业业执掌后宫,又诞下了太子。功劳苦劳皆有,却没能被封后。
虽说齐重渊登基之后,定会封殷贵妃为太后娘娘,添加皇后封号。这份尊荣来得太迟,究竟不同了。
换作是她自己,这份屈辱也忍不下去。
罗嬷嬷暗自抱怨:“太子也是,竟然没来庆兴宫瞧瞧娘娘,同娘娘说说话。”
再转念一想,齐重渊肯定是满心欢喜,对着他的喜悦,殷贵妃便更加难过了。
罗嬷嬷不敢擅自进屋,在屋外急得打转。殷贵妃始终得了封号,雷霆雨露皆君恩,她该是喜气洋洋谢恩。
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就是对圣上的不满。圣上并非心胸宽广之人,要是被他得知的话,就得下旨降罪了。
罗嬷嬷鼓足勇气,正要进屋,听到屋内殷贵妃气若游丝道:“进来。”
罗嬷嬷长长舒了口气,忙掀帘进屋,“娘娘,可要老奴点灯。”
殷贵妃:“嗯,都点起来,全部灯都点起来,要张灯结彩。”
罗嬷嬷的鼻子莫名酸楚,这份张灯结彩,充满了血泪。
随着灯盏逐渐亮起,庆兴宫变得灯火通明,殷贵妃的脸色,在灯光下一览无遗。
蜡黄枯槁的脸,透着不正常的潮红,她的双目亦一样赤红,泛出炙热的光芒。
罗嬷嬷看了一眼,便移开了视线,难受得想哭。踟蹰上前,轻轻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殷贵妃搀扶着坐好,嘴一张,便是哽咽。
殷贵妃在软囊上靠着,深深喘息了几口气,笑着道:“你哭甚,是好事呢。大好的事情。我儿是太子了。”
罗嬷嬷忙抹去了眼泪,挤出笑脸道喜:“王爷成了太子,给娘娘道喜了。”
殷贵妃说是啊,“这是大喜事。你去,取些银子出来,庆兴宫人人有赏!”
既然是君恩,她就得全部承受,欢天喜地的接受。
如履薄冰走到今日,她也不是为了情情爱爱。
他凉薄,自私,对先皇后看似深情,先太子去世后,先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,在京城像是消失了一样,再也没人提起。
对卫国公府也一样,他百般打压。殷氏只出了个殷知晦,因为他善良,忠诚,能放心用他。
几个儿子,被他养成了仇敌。得知儿子们蠢笨,替他们寻了聪慧,娘家地位低的妻子做正妃。
他要打压自己,抬薛氏与自己打擂台,她偏不如他的愿!
他心中只有他的江山社稷,可惜,他要死了。
她要活着,活得比他长。笑到最后,她才是最后的赢家!
罗嬷嬷拿着钱袋出去打赏了,拿到银子的宫人小黄门,皆欢天喜地,隔着帘子磕头谢恩。
满堂的热闹喜庆。
那些孤寂的岁月啊!
殷贵妃脸上带着笑,眼角有泪滑落,很快就没入了锦被里,消失不见。她搭在胸前的手,一下垂落在了身边,发出清脆“咚”地一声。
柔嘉贵妃殷氏薨逝。
柔嘉贵妃薨逝, 以皇后之礼下葬。
礼部官员忙得脚不沾地,一边是新立的太子,一边是太子生母的丧事。
朝堂官员知道殷贵妃病体沉疴日久, 并未感到惊奇。百姓中随便议论了几句便过去了, 生前富贵,生后殊荣。殷贵妃这辈子福泽深厚, 足够令人艳羡。
圣上极为悲痛, 宣布缀朝五日。
殷贵妃停灵中宫, 久未开启的中宫大殿,终于在先皇后薨逝多年,再次开启。
除去秦郡王, 宗亲每日进宫,命妇在移棺皇家寺庙停灵时进宫哭丧。
太子齐重渊服孝一年,身着齐衰丧夫跪在金丝楠木棺椁前, 乍然之下,经历大喜大悲,整个人都神思恍惚。
他不明白,大喜的事情,为何就变成这样了?
肯定是她心生不满, 她没能当成皇后!
等他登了基,不但会加封她为皇后,还会封她做太后。
为何她就不肯忍一忍,替自己多想一想, 要在大喜的时日,给自己添堵?
他再也没了阿娘, 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。
除了大典大朝会,齐重渊从未下跪过, 天气尚热,殿内四处摆放着冰鉴,他浑身冰冷,膝盖更是钻心疼痛。
齐重渊身形晃动了几下,跪在他身后的殷知晦,忙暗自伸手托了托,道:“殿下伤心过度,且到庐棚暂且歇息。”
青书琴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