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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(1 / 2)

杜爸爸早出晚归,说是培训去了,学习新技能,但是因为赚不到钱,两人经常因为这事大打出手。杜以泽瘦得只剩一小把骨架,脖子肩膀青一块紫一块,眼眶稍一下陷就显得眼珠子贼大,李明宇也不问他是不是家里吵架了,只是从荷包里掏出一根两毛钱的火腿肠,掰成两半。

杜以泽接过那一半火腿肠,继续带着李明宇跑街窜巷,小手一指天,道,“我们将来要过得比谁都要好。”

所以说,李明宇将他们之间的友谊划分到革命情谊之中,并不是不无道理。尽管时代并没有将烙印直接打在他们俩身上,忍饥挨饿的痛苦也足以让他们印象深刻。但如果要回溯两人相交的,那还得往前再数几年,数到约莫小学一年级的时候。那个时候杜以泽还顶着个圆圆的锅盖头,刘海几乎盖过眉毛,他遗传了他妈妈的皮相,五官精致,眉清目秀,再加上还远远没到变声的年纪,说起话来瓮声瓮气。一到放学就总有几个同班的小男孩围着他打转,大声叫他“娘娘腔”,喊他“臭娘炮”。

李明宇就是这个时候冲了出来,他把那几个小男孩推开,粗声粗气地吼道,“放你妈的屁!”

这是他学过的最狠的脏话了,第一次骂人,他还心虚,生怕被大人听到,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。

杜以泽抓了抓自己的额前的刘海,说,“关你什么事?”

李明宇看着那张水灵灵的脸,心跳咣当咣当横冲直撞,他接连后退几步,满脸通红,眼里甚至带着一点惊恐,一转身就跑了,边跑还边捂着眼睛,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。

在此之后的一段日子之内,李明宇都避着他走,偶尔两人对上视线,李明宇还会受惊似地拔腿就跑。然而这种悸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,因为有一天,当他们在厕所里小鸟对小鸟的时候,李明宇瞠目结舌,他的视线来回在杜以泽的脸上以及小杜以泽的头上来回跳跃,最后怅然若失道,“原来你是个男娃。”

小学毕业以后,李明宇跟随杜以泽的步伐上了同一所中学,只不过区别在于杜以泽是重点中的重点班,又名火箭班,将来是要冲刺重点高中的,李明宇则在普通班里继续做一名浑水摸鱼的吊车尾。

李明宇本来并不想继续读书了,委婉地告诉了李奶奶之后,李奶奶就成日在他耳边子“砸锅卖铁也要读”,“不读你以后就跟我一样”,“这是读书人的天下”之类云云。李明宇一听,反问“卖馅饼不也挺好的吗?”,没想到一句话就把他妈给气哭了。李明宇见不得他妈掉眼泪,只好闭上嘴,拿着自己的草稿纸去找杜以泽学数学。

失业的浪潮并没有将两家人全然吞噬,李奶奶虽然愈发容易感到疲倦,鬓角也逐渐被日月染白,供李明宇读书的花销让她心力憔悴,可一想到他以后还得上大学,她就能充满勇气与希望,推着自己的蜂窝煤油桶,脚步欢快地跑上街头。

杜爸爸在意识到再就业真的是纯属放屁之后,就去邻省的工地里做小工了,一个月回来一次,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,但因为很少在家,他与杜妈妈的矛盾急剧减少,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有恢复到原来模式的倾向。

尽管杜以泽认为这种表面上的平和来源于他妈妈的精神崩溃,以及他爸爸的出轨。

杜妈妈自打眼神不好以后就去菜市场里帮着摘菜,扫垃圾,趁着别人收摊的时候捡捡菜芯子回来。她那么一个骄傲的女人,生活的目标突然降为“不被饿死”,心理落差太大,一下子就摔坏了。她开始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,杜以泽经常听见她在夜里小声啜泣,或者在房内来回踱步,直到天明。白天回家以后她也不做饭,有时候就面对着墙坐着,目无着落地发呆,或者莫名其妙地开始大哭。

她变得有些疯癫,虽然大多数时候意识清醒,但发起病来杜以泽必须得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撞墙。杜爸爸就像她的解药,他一回来杜妈妈就能立即恢复正常,好像天下太平,继续扎起高高的马尾,端着搪瓷碗在走廊尽头的公共厨房里与人谈笑风生,甚至还会经常将杜以泽带过去,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自己儿子刚刚拿了学校发的奖学金。

杜以泽是在他妈让他把他爸的外套递过去,她要洗衣服的时候,发现了他爸出轨的证据。

那是一只用黑色人造革所包裹的口红,口红的颜色红得像家门口底下的野蔷薇。杜以泽捏着那根口红,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。

大概在经过了几十年之前的动荡之后,大多数人早已经能够将根深埋于地下,哪怕是对不过十来岁的孩子,生活也逼得他们必须挺直脊背,好迎接这直直朝脸上扎来的暴雨。大概是命硬,大概是这操`蛋的世界里终归还是有点什么希望,在眼前发着光,哪怕那只是一个迷幻的泡沫在反射阳光。

有时候人总得靠着点幻想过活,如果非要把糖纸撕开,将内核摆在眼前,按着你的头让你去数那根根分明的白骨,那也不是谁都受得了。

所以杜以泽在他爸慌里慌张地将口袋从衣服里翻出来的时候,递过去了那只口红。

杜爸爸一愣,夺过口红,问,“你从哪拿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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